融易媒体:洛洛和她的朋友圈(2)

  有一次,洛洛正在签名,低头一看书都不见了。“黑衣服”突袭,旁边摆摊的女孩把自己的东西藏好,又帮洛洛藏了起来。“我还没对她感恩呢,她就走了”。后海摊贩的流动性大,有的混不下去回了老家,也有人存够了钱盘了店铺。

  “摆摊好像是最底层的人”,洛洛说,常人看来模糊的面貌其实活得无比生动。一对南方的年轻夫妻已经在河北买了房,努力还着贷款。北方大哥大嫂,小团体的灵魂人物,对谁都好,乐意借钱给洛洛,到冬天生意不好时,就带着大家去找别的营生。一个独身的中年女人,早年家人出车祸离世,结婚半年因为家暴离了,送给洛洛红色手串。一个北京大妈,拉着三轮卖水,她老伴走了,孩子出国,出来为了解闷……

  “我以后要是有钱开公司,一定雇佣这帮人,他们什么问题都能解决。”洛洛爱他们的乐观,一遍又一遍把收起的商品摆好,不厌其烦。

  前两年,后海开始整治,摆摊的走了,酒吧也不敢太吵,洛洛的书也卖得少了。“人们因为买醉来到后海,遇到了我,才买书,也许回去也不会看。”她坐在路边像个裁缝,守着轮椅。胡同游的三轮车在傍晚下班,呼啸而来,那么长的队伍让她无处可躲,她说,“像暮归的羊群。”

  摆摊奇遇

  摆摊这几年,倒是积累了些粉丝,有奇遇。她的微信上有2000个好友,1500个都是“僵尸粉”,她用嘴划开触屏,偶尔与他们联系,互相取暖。

  一个在冬天买书的女孩,在第二年的8月给洛洛发来微信,说要来北京玩。洛洛翻了朋友圈才想起她来,邀请她来自己的住处。晚上两个人聊天,女孩讲了自己的秘密。

  女孩从东北来,要去五台山。她大学刚毕业,父亲突然去世,只留下菩提子,在弥留之际告诉她,自己不在了要带着它去五台山。她爸是孤儿,在她4岁时与母亲离婚,爸爸带着她生活,没有家,房子是租的。爸爸病重时,她把房子退了,在医院照顾他。爸爸去世,她什么都没了。

  “听着就非常难过。”那个在北京的夏天,女孩外出,洛洛发信息问她何时回家,看到“回家”两个字,她很触动。后来她离开北京,去云南支教,留下一把吉他,现在还挂在洛洛家的墙上。

  在那间小屋子里留下痕迹的还有明星。他在一个晚上看了50页洛洛写的书,第二天来找她,送了她CD、书、猫王收音机和一些钱。它们摆在一个不断加高的架子上。

  男明星说自己的青春就消耗在后海,是真正没有忧愁的日子。现在有了孩子,请教她如何做一个好父亲。洛洛回答两个字:陪伴。她10岁前和母亲住在乡下,只有在寒暑假时,能看见做教师的父亲。现在叫起“爸爸”都觉得陌生。

  来北京之前,洛洛在承德最繁华的一条街上卖书,挨着手机贴膜的小贩。路灯的颜色跟北京不一样,对面的商业街大屏幕上放着电影,夏天的槐花下雨一样落下,是甜的,落在书上,黏黏的,招小虫子。

  对面婚纱摄影店有个助理常来找她,陪她卖书,送她回家,离开时给她拍了张槐树下的照片。

  书摊前走过形形色色的人,有个中年男人从书摊路过,瞥了两眼,翻了几下,说,买一本吧。洛洛比较反感他的居高临下,几天后,竟接到他的电话,说自己无意中买了书,回去看了觉得很好。他是当地某个局里的领导,在电话里说,自己得了癌症。

  承德是个安静的地方,夏天傍晚6点,购物广场就关门了。洛洛又去了石家庄,以为省会的生意总会好做一些,没想到街上没多少人,买书的更少。

  石家庄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整个城市都像生活在雾里。洛洛卖书在人民广场一带,住的地方要坐40分钟公交车。房子租在一楼,别说阳光,光线都很奢侈。窗外有别人种的丝瓜,开的小花。

  洛洛常去小时工大姐开的小吃店,尤其是下雨天,大家都在忙,她坐在棚里,看着雨,“周围都很热闹,但跟你没关系”。

  小吃店旁边有个男人跟洛洛搭话,交上了朋友,男人来到她家上网。没过几天,家里被盗了。窗台上的小菊花撒了一床,电脑掉在地上。她猜想,男人想从窗户把电脑夹走,但失误了。东西没丢什么,只是生活一片狼藉。

  洛洛曾在路上遇到过一条断腿的狗,见人就跑。她说人生就像这条狗一样,跑得特别难看,但是不得不跑。

  她在石家庄遇到了翔哥。翔哥是一个女孩,比洛洛还小两岁。她卖小饰品,皮肤黑黑的,短发,大眼睛,高一米七多,像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