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四年,两度危机,中国资本市场的命运牵动人心: 2015年6月、8月到2016年1月,股票大面积、断崖式下跌; 2018年,股价持续下跌,上市公司以及大股东资金链断裂。两次危机,源头相同,都在于资本市场的杠杆化,只不过,一次是投资端(资金端)加杠杆,另一次是融资端(资产端)加杠杆。
如果说投资端杠杆是一场地表风暴,融资加杠杆则深刻侵蚀着地质结构。经过股票质押、结构化定向增发和“上市公司+PE”等层层杠杆融资,上市公司&大股东联合体的杠杆率远大于上市公司财务报表的负债率水平。某种程度上,资本市场从直接融资和资本形成的家园,变异为间接融资和加杠杆的通道。
好的去杠杆是发展股权融资,促进资本形成,做大做实公司的权益估值。这需要IPO、再融资、私募、并购等市场的多线程改革并举。重心不在于粗放式的规模扩容,而在于从质量和结构上促进资本形成。
资本市场去杠杆的过程,是中国经济和金融体系从“银行信用扩张主导+地产和基建拉动”向“资本市场服务主导+新动能和产业升级驱动”转型的过程。
这一场中国特色的“伟大的博弈”,值得决策层、市场参与者和学术界共同探讨,寻求解决方案。
分析问题和探讨出路是本文的“明线”。还有一条“隐线”,就是站在投资的角度,复盘博弈过程,推演发展路径,以便降低决策方向性错误的概率。
一、投资端杠杆与2015年“股灾”
全球金融危机后,中国以宽松货币和银行信用扩张为引擎,依靠地产、基建拉动经济增长和稳定就业。刺激政策基本达到目的,但也带来货币超发(M2在2015年末达到139万亿,是2008年末47万亿的三倍),产能过剩,资金边际效率下降等问题。流动性在金融市场囤积,四处寻求投资机会。
这一时期(2010年到2014年间),金融市场洋溢着鼓励创新与放松管制的气氛。一时间券商创新大会沸沸扬扬,互联网金融“让子弹飞一会儿”的呼声甚高。政策出发点是激活市场力量,推动创新创业,为中国经济培养新的增长点,一并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题。但当时金融体系服务中小企业的机制尚未形成,未能将宽松的货币引流灌溉实体企业,却在金融市场的外围空转套利。
2014年之后股市逐渐回暖,加杠杆投资股市的配资业务应运而生。有证券公司的融资融券和收益互换,信托公司的伞形信托,基金的专项资管计划(含优先劣后安排)和分级基金产品,以及民间P2P配资,等等。
囤积在银行及影子银行体系的资金通过配资业务涌入股市,推动市场迅速升温。2015年3月13日至6月12日的三个月时间,上证综指、中小板指数、创业板指数分别上涨54%、75%、93%。为抑制突如其来的狂热,监管机构从2015年6月12日着手清理配资,三个月内连发多项令牌。杠杆资金突然中断,投资者闻风踩踏,6月15日股指断崖下坠,8月和次年1月再现“千股跌停”。
二、融资端杠杆与2018年流动性僵局
连环“股灾”过后,监管重拳治市。2016年下半年开始,“史上最严”监管新规陆续降临,从2016年6月并购重组新规(征求意见稿),到2017年2月再融资新规,到5月减持新规,再到11月资管新规(征求意见稿),层层加码,力度空前。
新规组合拳将忽悠式重组、概念式重组、炒壳等市场乱象一扫而空,却也堵塞了IPO,股票再融资,并购重组,股份转让等正常的股权融资渠道。上市公司及其股东迂回曲折地寻求资金渠道,在股票质押、结构化或保底型定向增发、“上市公司+PE”等旁门左道上越行越远。
(一)股票质押融资
1、股票质押兴起
中国股票质押业务始于1995 年颁布的《担保法》,其后多年以银行质押贷款为主。2013年场内(指沪深交易所)股票质押式回购业务实施,随后股票质押从资本市场的边缘迅速蔓延至中心。其中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从2013年底质押的市值规模(质押起始日股价乘以质押股数)580亿元起步,2014年和2015年年底激增到1.97万亿元和4.71万亿元。其间经历“股灾”而逆势增长,一是因为股票质押融资属于股东的融资,与券商的融资业务等杠杆投资有所不同,所以不是监管整治的对象,二是由股票限售和减持规定所限,股票质押即使面临违约,也难以立即减持处置。
第二阶段增速有所放缓,但体量继续攀升,2016年和2017年分别达到5.62万亿元和6.23万亿元。这段时期资本市场受到“史上最严监管”,定向增发受限,股票减持难度加大(90天集合竞价减持不超过1%,大宗交易不超过2%),股票质押成为为数不多的高效率、低成本融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