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伟解释说,摹印是和古书画的复制联系在一起的,故宫的文物专家们不但负责修复文物,还从事文物古画的临摹复制,这种传统从唐宋时代的画院就开始了,正是因为唐宋等后代画师临摹了大量古书画,才使得后人能够一窥唐代以前诸多失传名作的样貌。故宫书画复制组的专家临摹一幅《清明上河图》就用了10年的时间,摹本也成为珍贵文物被故宫博物院收藏。印章作为古书画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复制中尤为重要。
故宫博物院第一代摹印专家是篆刻名家金禹民,也就是沈伟的“太师父”,金先生1949年进入故宫博物院工作,沈伟1983年进入故宫工作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一年,所以未曾谋面,沈伟深以为憾。
中国印坛曾有“南陈北金”的说法,“北金”指的就是北派篆刻的代表人物金禹民,他从师寿石工,广涉古玺汉印,擅书法篆刻,尤精印钮雕刻,旁及汉砖、制砚、刻碑、刻竹及瓷器、铜器鉴定,齐白石、徐悲鸿等名家都对金禹民的作品给予过高度评价。
新中国成立后,故宫博物院聘请金禹民先生为“文艺技术员”,专职从事古代书法、篆刻真品的复制和研究,他为故宫复制的历代名章,均可乱真,据说当时观者无不赞叹:“逼似原作!”
故宫摹印第二代传人是刘玉,也就是沈伟的师父。刘玉并非科班出身,他中学毕业被招进故宫,一直在木工组工作,因为心灵手巧,悟性颇高,30多岁从头学习摹印,终成一代名师专家。
“我师父特别不爱说话,1986年他选择我作为故宫摹印的第三代传人,当时我还有些吃惊。他说观察我很久了,觉得我能干这个,他不会看错人。”当时沈伟从国家文物局办的唯一一届文物职高班毕业,分到故宫青铜组,已经复制了3年青铜器。他的业余爱好是篆刻,没事儿就喜欢摆弄石头,大概师父觉得这个年轻人能坐得住,最终选择沈伟作为自己的唯一传人。
最后的那一盖,才是摹印的绝活,全靠一代代师徒间口传心授
“学徒从磨石头、磨锯、磨刀开始,那时代刻印的专用工具没处买去,都是我们自己做的,这一磨就磨了一年。”沈伟回忆自己的学徒生涯,很多往事记忆犹新。
“磨完刀子写篆字,又写了两年,这才能摸到印章,学习篆刻技法又是两年,一共五年才算正式出师,可以独立摹印了。”沈伟没想到,出师之后,关于古印学习才真正开始,这一学就是30多年,钻进古印的世界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摹印是一门专心和吃力的工作,不但需要有丰富的历史知识,博览群书,而且要广临秦汉古印,钻研各流派所在,熟练掌握各种手法。
“古书画印章出自历代杰出的金石篆刻家之手,古印神奇工拙各具风格,有极高的艺术水平。仿制一幅古书画上的印章,首先要对画上所有印章进行全面分析,了解印章时代、原属何人、印文内容、印文字体、章法布局、运刀特点、风格流派等;对伤损的印章,要考察原印章的印文结构,分析伤损原因,是由于印泥堵塞还是印石已损,还是故意留笔;对于原印笔道的轻重、屈伸疏密、增减挪让,以及所谓‘笔未到而意到,形未存而神存’的刀笔情趣,都要有深刻的领悟……”一说起摹印的种种,沈伟立刻滔滔不绝起来。
玺印的严谨,汉印的雄浑,流派印的活泼,沈伟经过多年的努力,对不同的印风、时代特点都有了准确的把握,“摹印不但要形似,更重要的是要模仿出那种神韵,做到神似才算是把这个活完成了。”
挑选一个天气、阳光和心情都俱佳的时刻,沈伟拿起刀,这便是属于他的时刻了,聚精会神,一挥而就。仿刻一枚古印,从动刀到完成,大约需要一天的时间,而这之前的琢磨和研究,就不知道要花费多久了,需找准了那种感觉才可动手,按照沈伟师父的话来说,这是一件“需要悟性的事。”师父当初看中沈伟的,其实就是他身上的悟性。
师父不爱说话,却对沈伟无话不说,亲如父子,一身技艺倾囊相授,还有那秘不外传的摹印绝活。
“仿刻完成一枚古印,其实摹印的工作才完成一半,在复制的书画上那最后的一盖,才是胜败在此一举,只能成功,不许失败。”为了和原作上的印章一模一样,他会自己配制印泥,调制出和原作印章完全相同的颜色;为了找准盖章的位置,他会用镇尺细细测量,分毫不差;盖之前还要研究纸张的质地,纸的颜色深浅盖章时用的力道都不一样,如果是画在绢上的,因绢不易上色,还要反复加盖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