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9日，海淀公安分局发布情况通报，称针对群众举报中安民生从事非法集资一事，已对涉事公司实际控制人李佳豪等88名犯罪嫌疑人刑事拘留。目前，公安机关正在对该案开展工作。
老人与中安民生签署的多份文件。实习生 韩谦 摄
第二天一早，陈涛拨通了李佳豪的电话，李佳豪说马上把钱转过去，还向陈涛道歉。果然，两天后，陈涛再次接到出资方的电话，说利息收到了。
3月10日，李佳豪宣布2亿资金无法到位的一刻，老人们意识到出事儿了。怎么把房子要回来，成了他们生活唯一的重心。
糊里糊涂办公证
“那场面，你会觉得大家都这么有钱。现在回想起来，都跟中了邪似的。”刘娜说。
依据2005年司法部办公厅《关于严格规范公证员助理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公证员必须亲自办理公证事务，公证员助理不得独立开展公证业务、出具公证文书。此外，2006年司法部《公证程序规则》要求，公证处应当告知当事人权利义务，以及公证事项的法律意义、可能产生的法律后果。
陈涛不知道的是，中安民生的资金问题早现端倪。
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上述600多名客户中许多人与吴岚情况相似，在中安民生停止给付出资方利息的情况下，很可能房财两空。中安民生为他们绘制的“以房养老”蓝图，更像一张根本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
但吴岚不记得是否写过这段文字，她说“当时根本就不让看内容，这些话都是让照着抄”。
2016年7月18日的一则新闻显示，在中安民生养老一站式服务大厅的开幕式上，中国老龄事业发展基金会老年健康基金管理委员会执行会长常金城、共青团中央办公厅徐书君、中央党校养老课题组成员、全国老龄工作委员会办公室主任等人均有参加。
吴岚虽然还没收到传票，但整天提心吊胆，害怕下一个被起诉的就是自己。她至今没把事情告诉女儿，“告诉她干什么，也就是多个人干着急。”为了不让女儿察觉出异常，她和丈夫在家时像没事人一样，手机也被设置成了静音。
4月16日，共青团中央值班室一位工作人员向新京报记者表示，办公厅没有徐书君其人。
走完上述程序，中安民生的业务员会带着老人到公司的服务大厅签署三份协议：一份委托中安民生投资理财的《委托服务协议书》；一份由中安民生承诺向出资方归还本息的《协议》；一份由另一公司为老人们担保的《养老担保合同》。“但那个担保公司就是一个空壳公司，真出事了，没有偿债能力。”赵德芳说。
电话是陈涛的出资方张帆打来催利息的。陈涛很纳闷，“中安说利息都是他们给，出资方也从没直接联系我，怎么突然找我要钱来了？”
4月3日，于金梅在长安公证处调取营业执照副本后发现，该公司名为西安盛优建材公司，成立于2014年7月。国家企业信息公示系统显示，公司已于2019年1月18日被注销。
2017年-2018年，吴岚和丈夫将两套房产抵押出去，贷出471万元，投进了一个号称以房养老的理财项目，每月能拿2.3万余元的“养老金”。与此同时，理财项目方负责向出资方归还利息，具体数额多少，吴岚并不知情。
为吴岚理财的，融易快讯，是北京中安民生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天眼查显示，公司法定代表人李佳豪。此外，李佳豪还是中安民生养老服务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这两家公司虽然均为独立法人，但很可能是“一套人马两块牌子”，发表声明时也存在资产管理公司、养老服务公司名称、公章混用的情况（故下文将两公司统称为“中安民生”）。
除了“养老金”和免费的养老服务，让陈涛心动的是中安民生“是国家的”。
多名老人对新京报记者表示，讲师是否在课程中说过抵押房产一事，他们记不清了。但事后证明，所谓的“盘活”，就是抵押贷款。
相当长的时间里，这三份协议是老人们仅有的法律文件。至于自己在公证处到底签了什么，他们并不知道，手里也没有相关文件的正本或副本。
据新京报记者了解，在中安民生内部，与免费课程、出游等相关的业务基本由中安民生养老服务有限公司安排；但涉及金融养老的部分，主要由中安民生资产管理有限公司负责。
2019年3月22日，中国老龄事业发展基金会老年健康基金管理委员会执行会长常金城告诉新京报记者，基金会于2016年4月与中安民生签署过建立养老服务大厅的合作协议。“当时觉得（中安民生）想法挺好。但我们只是提供道义上的支持，没有实体的合作内容。”
4月9日，位于海淀区紫金庄园的中安民生养老服务有限公司落锁，门口没有张贴关门说明。实习生 陈婉婷 摄
多机构否认与中安民生合作
首先，公证书中都有赋予合同强制执行效力的条款，写着“甲方（借款人）放弃诉权及抗辩权，自愿接受人民法院的强制执行。”律师赵德芳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是，老人无法偿还出资人本息时，公证处可以开具强制执行证明，届时，无需经过审判程序，法院可以直接拍卖房产，用卖房款还钱。
比如兑付方案称，中安民生持有艾科路62%的股权，但天眼查显示，艾科路已于今年1月9日被一名自然人申请诉前财产保全；1月11日，浙江省上虞区人民法院裁定，冻结艾科路1400余万元银行存款，若存款不足，将查封、扣押其相应价值的财产。
借款抵押合同方面，老人与出资方约定借款期限一般为1-6个月；而老人与中安民生签订的《委托服务协议书》中，投资期限多为一年。也就是说，老人该向出资方偿还本金时，钱还放在中安民生拿利息，无法还款已成定局。
如何挽回损失
另一个陷阱是，老人与出资方的借款抵押合同中“贷款用途”一项。新京报记者获得的一份借款合同中写道，借款人若未按约定用途使用借款，出资方“有权提前收回部分或全部借款或解除合同，并对借款人违约使用部分……按照约定利率加收50%的罚息。”
2018年1月，中安民生为老人举办生日会。受访者供图
几天后，吴岚夫妇又按照渠某磊的要求，到中信公证处办手续。具体办什么，她根本不知道，渠某磊说“就是走个流程”。
吴岚与中安民生的相遇，源于免费的声乐课。
对此，一名中安民生员工向新京报记者表示，已经不敢再相信公司了。“即使提出的转型方案是真的，也要等一年到三年，出资方可等不起。”上述员工说。
从事后调取的材料看，吴岚夫妇在“借款抵押合同接谈笔录”中对借款期限、利率、担保方式、借款用途等进行了确认，笔录末尾还有二人写下的“我们已知悉债券文书的法律意义和风险，了解该债权债务文书具有强制执行效力……自愿办理公证”字样。
（应受访者要求，吴岚、陈涛、张帆、肖雄、郭延东、刘娜、于金梅为化名）
3月25日，中安民生官方微信公号发布了《中安民生发展转型兑付方案》，称公司投资了浙江艾科路铝业发展有限公司（下称“艾科路”）、全商全业创新平台，多伦联邦物流园等6大项目，将通过兑付、盘活这6大项目的资金归还老人们的投资。
2019年2月，吴岚突然收到出资方的电话，说理财方没替她还款，还说还不上钱，房子可能被强制拍卖。吴岚害怕了，自己垫付了5.7万余元的利息，从此惶惶不可终日。
郭延东投资前也在网上搜索过相关材料，确认了公司的工商登记资料属实。但中安民生与老龄委等机构有没有关系，郭延东真的不知道。“他们大厅进去就有大字，墙上还挂了好多照片和宣传材料，看起来的确跟国家（机构）有点关系。”
新京报记者 滑璇 实习生 韩谦
但律师赵德芳认为，转债更换了债权人，实际上需要老人再次确认对房屋抵押一事是知情、同意的。“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不是利息高低的问题，是事件性质的问题。如果现在转债了，之后想要推翻之前的借款、抵押行为就基本不可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