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乏温和派的声音，极端观点劫持了公众对话 | 说书(2)

贝尔还注意到，“极端派通过对持有相反政治观点的人发动协调一致的攻击来建立联系。”他们其实心知肚明，花费大量时间攻击对方阵营的人，通常并不能改变任何人的看法，但这样做的目的是发现同类——他们发表讽刺性或辱骂性的评论，积极关注是否有人会在这个基础上更进一步。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会彼此互动，提出越来越极端的批评。尤其耐人寻味的是，极端派对取消关注自己的人尤为在意，对他们的攻击也比对温和派的攻击更加猛烈。在贝尔看来，“这种报复进一步强调了‘喷子’对自己在网上获得的地位和影响力的重视程度，以及当他们己方阵营的人与他们断绝关系时，他们有多么不安。”

贝尔指出，社交媒体棱镜通过两个相互关联的过程让极端派越来越极端：第一，它使极端主义正常化，由于极端派互动的对象都是跟自己持相同极端观点的人，受“一致同意谬误”（the fallacy of unanimity）影响，他们会逐渐认为网络上的大多数人都认同他们的观点，无论这个观点有多么脱离实际；第二，它也扭曲了对方阵营的人的身份认知，极端派发动攻击的目标大多是对方阵营的极端派，于是另一方的极端主义也在这个过程中遭夸大了。“这两种扭曲共同创造了极端主义的反馈循环。社交媒体棱镜让自己的极端主义看起来合理，甚至看起来正常的同时，也让对方看起来更具侵略性、更极端和更不礼貌。”

事实上，社会中的绝大多数人并不极端，为什么这些温和派的声音似乎在社交媒体上越来越孱弱了？

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一项2017年的侦查显示，美国人被到网络骚扰的主要原因是他们的政治观点。贝尔的研究显示，那些自称“温和的”、“略微自由的”或“略微保守的”的人（也就是广义的温和派）报告在网上受到骚扰的可能性，比那些自称“极端自由派”或“极端保守派”的人高出40%。贝尔在访谈中也证实了这一点，即一个党派的温和派经常受到对方党派中的极端派的骚扰。

在极端派因为日常生活中缺乏地位感而诉诸于社交媒体的同时，温和派的情况则刚好相反。对温和派而言，在网上发布政治言论带来的风险大于价值，“这些温和派敏锐地意识到，线上发生的事情可能对线下生活产生重要后果。”他们可能担心政治言论会导致自己遭解雇，可能不愿因立场问题与亲友产生冲突，他们不愿牺牲自己好不容易在现实生活中获得的地位，他们有太多后顾之忧。

就美国的情况而言，无论属于哪个政党，大多数温和派从不在网上讨论政治。皮尤研究中心于2019年针对推特用户的一项研究显示，“处在中位数的用户从不发布关于国内政治的推文，而69%的用户只发布过一次或根本没有发布过。在美国成年人发布的所有推文中，只有13%是围绕国内政治的。”与此同时，极端派占所有频繁发布政治内容的推特用户的近50%。

在贝尔看来，温和派在社交媒体上的沉默是社交媒体棱镜造成的最深刻的扭曲，“社交媒体上缺乏温和的声音可能比存在大量的极端声音更加剧政治极化，因为前者的缺席让后者能够劫持公众对话。”为此，他认为对冲政治极化的重要策略是鼓励更多的温和派发声，击退社交媒体平台上的极端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