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变人杰之道

物质提取精华后剩余的东西,叫渣滓。对社会起破坏作用的人,也被喻为渣滓。

但渣滓并非一渣到底,全无用处。粮食经发酵蒸馏出酒精或酒精饮料剩下的残渣,即酒糟,可做饲料,通过特殊工艺也可加工成肥料甚至美食。被称为“渣滓”的不好之人,也有转变为人杰的例子。连“物渣”也可变废为宝,“人渣”应该是更能“变”的。

“人渣”这个词十分刺耳,以往很少听人们说话、作文时用该词,近年却大行其道,颇有泛滥之势,而用得最多、最普遍的,是由之衍生的“学渣”。学渣一词,由网上把学生按学习成绩优劣等标准,细分成多个级别而来,包括学霸、学民、学痞、学渣等等。“学霸”和“学渣”作为学习分级上的高低两端,最被常用。

“霸”本不是什么好词,用“学”来修饰,成为一“霸”,立马光耀万丈。“渣”当然是一个贬词,以“学”冠其首,成了臭不可闻的狗屎堆。但我觉得人们先别以一“霸”一“渣”认定终身。读吴国盛教授《科学的历程》一书,我知道了下列故事——

达尔文的爸爸老训斥儿子说:“你除了打鸟、玩狗和抓老鼠外什么也不会干,只会给家里丢脸。”其时汉语没有“学渣”“熊孩子”这些污名化的词,而这个“给家里丢脸”的孩子,后来成为进化论创立者。牛顿性格孤僻,学习平平,是一个“一心摆弄小器械的古怪孩子”,当然谈不上“学霸”。牛顿的“怪”一直延续着,直至他懂得如何“站在巨人的肩上”,去开拓更加广阔和尖端的研究领域,成为前无古人的物理学大师。哥白尼学医不行,却独对天文学大感其趣,后来做出了“把整个天文学连底翻过来”的惊世壮举。爱迪生喜欢向老师提莫名其妙问题,被老师说成“没出息的傻瓜”;然而没有这个“傻瓜”的发明,咱们今天都得摸黑过日子。爱因斯坦三四岁了不会说话,上学后除了数学,别的功课一塌糊涂;不过他16岁就思考“如果一个人以光速运行,他将看到什么景象”这类深奥学问了——那景象也许正是伟大的相对论的发端。您如果只看到这些人的“渣”而硬去“删夷枝叶”,矫正他们的学路,让他们成为门门功课满分的、令人艳羡的“学霸”,其实是“决然得不到花果”的。

从物质上说,人之遗体被焚烧而剩下骨灰,就是骨渣,也即人渣。人渣是优质肥料,我在新闻中读到很多思想先进之人,打算身后以这样的肥料去肥田,为人类和社会作最后一点儿贡献。

人渣里尚存多种元素,其一是碳。碳原子在高温高压下重新排列为多个六边形结构即成石墨,呈多个立方体结构则成钻石。

钻石的希腊文是Diamond,意为坚硬、不可驯服,被喻为“宝石之王”。天然钻石深藏于地下,多由火山爆发带至地面,走运者或能捡到而大发其财。钻刀头部黏上钻石,便是金刚钻,不但能揽瓷器活,也可做一切坚硬材料的打眼和切割工具。人们有心,把精雕细琢成精美艺术品的钻石镶嵌于戒指,即成钻戒,流光溢彩,赠予爱人,乃是最坚贞的定情信物。“人渣”中不也有碳元素?把这碳热处理成钻石,与天然的同贵,照样可以点缀为华贵的钻戒。

依上说,人的肉身之“渣”,可以变腐朽为神奇。社会学意义上的“人渣”在一定条件下,也是可以变成“金不换”的。明乎此,首先,咱们且不要用“人渣”这个词了,正如您不能把骨灰里的碳叫做“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