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尽是桂花香

在阳台晒衣服时,一股甜香突然钻入鼻孔,我四下一寻,原来是楼下小院的桂花树,不知何时探头探脑的,将枝桠伸近我家阳台。我大为欣喜,此香甜将弥漫散发半月之久,我的小屋自成天然香舍了,不由大口呼吸了几口,好将这股香甜沁入心脾。

若说柳树是碧玉妆成一树高,那桂树便是黄金妆成一树高了,花团锦簇,满树齐开,不留余地。此花娇嫩,小如米粒,黄澄澄的四瓣毫不张扬,微微下垂,紧紧裹住更纤细的心脏。莫小看其身形纤弱,蕴含能量却不小。李渔在《闲情偶记》中赞曰:“秋花之香者,莫能如桂。树乃月中之树,香亦天上之香也。”此番定论已属花香中极品了,李清照更是毫不吝惜词藻:“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可见无人不爱此香。

腊梅的幽香令诗人黯然销魂的,香水百合如情人浓烈馥郁,兰花则清香得淡雅素净,不过它们都还属花香,而桂花却香得不似花了,那股香入鼻后,感觉附上了味蕾,更像是食了半勺蜜糖。难不成桂花已跨界他门?

典故中有言吴刚日日伐树,随砍随长,此树便是桂树了。想那好不容易砍下的树木,又长了出来,虽是天帝惩罚吴刚,让他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地劳作,但反过来想,为何天帝不让吴刚砍伐别的树木,却偏偏是桂树呢?可见桂树有多坚硬。早在2500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人们就已栽种桂树,唐人称其“岩桂”,宋人称为“木犀”,无论是“岩”还是“犀”,都是喻其材质坚硬。北宋文献《墨庄漫录》中还解释道,因为桂花树干纹理像犀牛皮一样粗糙,而桂叶也甚是坚厚,一副不易折的模样。我读到此句时,联想早期,犀牛定在我国分布广泛,否则古人怎会将这两种不同类别的生物联系在一起呢?而今,木樨在南方几乎满城皆栽,犀牛怕是难觅踪影了。

桂树不仅坚硬,且寿命很长,一般可活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上千年,但开花却是很缓慢的过程,且花期短暂,若不巧遇上一夜秋雨,半树花落,那真是满地黄金。凋落的桂花,不消半日,便枯黄萎顿,香消玉殒,并未有香如故的奇效。连生活美学家李渔也甚感可惜,说桂香乃天下极品,可惜只开几日,西风一吹,便都狼藉不堪,何不留将次第开?盛极必衰,富贵荣华一蹴而就的人生,就好比“玉兰之为春光,丹桂之为秋色”,好景不长。

正因桂花易凋零而品相又如此甜美,人们才会想方设法将此花以各种方式保存下来。古时就有人将桂花采摘后,做成胭脂香粉,有的将桂花雕成簪子,或做成香囊随身佩戴,好让这香气如影随行。曾经,一些年长老太专门拿着被单铺于桂树下,用竹竿将花打落收集起来,举动虽煞风景,但洗净的桂花与蜂蜜、白糖一起装入密封罐中,静候十日,便成味香俱全的“桂花蜜”。苏浙一带的名点,如桂花汤圆、桂花糕、桂花鸭,都将桂花入了食谱,也算是物尽其用了。